十位指挥家解析马勒交响曲[四] 杰捷耶夫谈第七、MTT谈第八
JackDai 于 2011.09.30 16:05:37 | 源自:译自《留声机》杂志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08.50/51
●瓦列里·杰捷耶夫评介马勒第七交响曲

马勒第七交响曲是他所有交响曲中最让人感到棘手的一部,也是我迄今指挥过的各种交响曲中,最令我视为畏途的一部。我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听过它的唱片,随后却毫无演绎的冲动。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听马勒第一、第五交响曲,感觉很容易接受,因为它们能与我们通常的古典音乐聆听经验相通。马勒第七、第八交响曲,固然是举世经典,倘若要指挥演奏,却让你累得脱一层皮。第七交响曲虽然颇有听众缘,不过与第二、第五交响曲绝不是一个路数。第二、第五交响曲至少在形式上气魄雄伟,结尾处辉煌动人,自始至终顺理成章。

我以前指挥马勒第七交响曲,最初是和鹿特丹交响曲团以及俄罗斯的马琳斯基剧院乐团合作。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浑浑噩噩,完全不靠谱。虽然我在音乐会前已经做了很多功课,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这部交响曲的构思非常怪异。如果不理解它的思路,就始终不得要领。我花了不少功夫,总算弄清楚了它的头绪。问题不光是节拍快慢这么简单,还要考虑类似光影技巧之类的环节,还有力度的强弱。一个最基本的出发点,就是不能让听众过早达到高潮。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兴致。由于事先对种种问题操心太多,你自己先就疲惫不堪,而且对乐队忧心忡忡。 如果第一乐章就洋洋洒洒,第二乐章何以为继?这是首当其冲的问题。

  • 我还是那句话,要担心的环节,不仅是节拍快慢,而是如何始终保持明确的方向感,如何保持线条的清晰和比例的均衡。此刻得相信心灵直觉的作用,如果仅仅靠高超的技巧就能顺利过关,那世界上优秀的第七交响曲唱片早就俯拾即是了。譬如,如果其中有一段夜曲,那么另外肯定会有一段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阳光灿烂的曲子。如果有喜气洋洋的一段,作为呼应,一定会有气氛深沉的另一段。自从与伦敦交响曲团合作搞了一次现场录音之后,我才开始领悟到这一点。当时经过乐团成员以及管理层共同商讨,我们果断决定在一个演出季中上演全套马勒交响曲。那时我别无选择,必须对马勒交响曲照单全收。我在第七交响曲上花的功夫最多。条分缕析,对任何细节都不敢掉以轻心,只求演奏时能够一气呵成。

    首先要对大布局胸有成竹。以前在歌剧院指挥时,我就体会到整体布局的重要性。可以说,世界上没人喜欢把马勒第七交响曲演奏两次以上。这部交响曲中处处是一再的反复段落,在处理回旋曲末乐章时,一定要非常小心地把握分寸,何时要积极主动,何时要夸张高亢。 有时候你得拉长了面孔,有时又必须满脸堆笑。我别出心裁地要求乐手们给每个乐章画出一个脸谱来,尤其是末乐章。我们知道,一个作曲家常常会写出具有不同戏剧性格的曲子来。更让我们伤脑筋的是,有时候同一首曲子中也会呈现不同的性格因素。譬如,《齐格弗里德》是断续经过很长时间才写完。而马勒第七交响曲中的两个夜曲乐章,都比其它乐章提前一年完成。这些对我还不算什么障碍。真正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正当末乐章演奏到五分钟或者八分钟左右,我很容易产生幻觉, “完了,好像要砸锅了。”类似这样的想法总是让我头皮发麻。一个乐队指挥所要面对的最苛刻的评论家,就是他自己。这时候你千万得保持头脑清醒,要感觉到音乐在前进,目标越来越清晰,乐曲的结尾越来越近。你得保持顺势而为的态度,好像爬山一样,得顺着山体的自然路径攀登,而不能在峭壁陡坡前硬拼。在末乐章,处理慢拍子时千万要小心翼翼,否则很容易就失了分寸,变得夸张和矫情。

    我干指挥这一行已经三十多年,但是遇到马勒第七交响曲,我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这部交响曲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积累多年的江湖英名。指挥演奏马勒第七、第八交响曲,虽然让我体验到了成就感,但也体验到了空前的恐惧。好比在空中走钢丝。一不留神就会稀里哗啦。如果有别的指挥大喊一声,“马勒第七交响曲真是一个鬼门关”!我肯定会连连应声附和的。

    • 指挥简介:瓦列里·杰捷耶夫(Valery Gergiev)被称为“俄罗斯指挥沙皇”,1953年出生的他在自己35岁那年夺得了卡拉扬国际指挥大赛的冠军并担任基洛夫剧院(现称马林斯基剧院)的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2007年他接过英国伦敦交响乐团掌门人的指挥棒,由此达到自己事业的新高峰;与伦敦交响合作至今,杰捷耶夫已经指挥他们演奏、录制了很多部马勒交响曲,由乐团自属的唱片品牌LSO出版发行。

    • 制造商=CANON;型号=CANON EOS-1DS;焦距=280毫米;日期=2005.09.14 21:02:25;光圈=F2.5;测光模式=区域;感光度=ISO800;曝光补偿=0.0EV;曝光时间=1/125秒;曝光程序=手动模式

    ●迈克尔·提尔森·托马斯评介马勒第八交响曲

    马勒第八交响曲俗称“千人交响曲”。在此前的第七交响曲中,马勒追求的是一种跳跃式思维。和声,复调,结构,天马行空。尤以末乐章为最。而当他把这一套手法玩得纯熟之后,就又开始想着换换新花样。于是写了这部气势恢宏的第八交响曲。演奏第八交响曲最大的难题是,惟其气势太强,很容易搞成一个臃肿失控的巨无霸。实际上这部交响曲不仅风格雄伟,而且富于玲珑的睿智和精彩的幽默,初始感觉笨重迟缓,真正听起来却是宛如一柄利剑划过,横空寒光闪闪。

    第一乐章是一个篇幅很大的呈示部,其中有一段,估计是马勒作品中最长最流畅的快节奏音乐。只见天空云层翻卷,云层的缝隙间透出变幻莫测的光束。随后音乐变得迟缓而伤感,与之对比,小提琴独奏依然狡黠而生动。勃勃生机之中呈现的对位手法,不禁令人想到,马勒曾经承认自己年轻时的对位功课学得不够好,最后在班级里勉强过关。这个乐章听起来妙趣横生,精彩连连,但是要将演奏的音色控制得清澈通透,逻辑主线紧凑鲜明,还是颇有难度。指挥必须时刻侧耳倾听,小心保持各声部的均衡,否则人声部分的独特味道或者管风琴的浑厚低音就荡然无存。这一乐章还有个惊异之处,每一段音乐出现时,都令人回想起马勒第一交响曲的戏剧性模式。

  • 乐章结尾时达到高潮,节拍加快了一倍。第一乐章结尾必须这么处理,从而造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氛围。压抑,极度哀伤,木管组奏出一个简单的旋律,到结尾时该旋律将演变为以主调进行的辉煌强悍的合唱。此处的和声尖锐刺耳,但又不能影响整体上的沉郁伤感。接着乐队突然爆发,全体乐手一齐以最大音量演奏,尤其圆号、大提琴以及其他中音部乐器必须使尽全力。此处的情境是追忆当年在第四第六交响曲慢乐章中感受的心绪,并开始向“大地之歌”的 “告别”段落发展。

    接下来,我们到了一个急转直下的时刻。如果想更充分地领略马勒那非同一般的天才,不妨再听听舒曼为同一段歌词所作的抒情典雅的曲子。马勒的洞察力仿佛一位挥洒自如的画家。极乐神父是一个张扬的角色,而沉思神父则更类似瓦格纳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阿尔贝利希或者哈根。此处的音乐充满一种强大的野性。然后,小天使和街头音乐出现了。与其说这是一支仪态高雅的童声合唱团,不如说是一帮街头小崽子。音乐到了这里又有了活脱脱的幽默感。闹腾了一阵子,“赞颂玛利亚的学者”出场了。很多乐团演奏到这里,往往会出问题。马勒在乐谱上标注得很清楚,当小天使们离去之后,音乐必须逐渐减慢节奏,过渡到最终的玛利亚赞歌。我们的心绪不再被歌词所左右,渐渐沉浸在夹杂小风琴和竖琴的“永恒的圣母”主题之中。这是马勒所写的最多愁善感,最具有沙龙式典雅风范的一段曲子。

    再接下来,到了我最喜欢的一段。几个赎罪的女人出现了。转瞬间,我们仿佛置身山顶,与三位殉道的女人一起喝茶。三个女人经历过红尘沧桑,如今时常聚会,缅怀当年曾经历过的苦乐岁月。音乐中的晶莹光彩,依稀闪现女人们记忆中的逝去的韶华。回忆充满着温馨和幸福。她们早已将一切曾经遭受的伤痛抛诸脑后。三个女人的歌声采用卡农形式。她们的歌声妩媚,彼此惺惺相惜。接着,光明圣母驾到。她光彩照人。纯洁无暇。她唱起一段安详深情的歌曲。音乐进行至此,切不可弄成哀婉凄凉的风格。女声独唱必须单纯动人而不失矜持,与上苍的威严相吻合。

    • 指挥简介:美国指挥家迈克尔·提尔森·托马斯(Michael Tilson Thomas,简称MTT)1944年出生于美国洛杉矶。1971年MTT就任布法罗(水牛城)爱乐团音乐总监兼常任指挥,1979年辞职;1981年经指挥家朱利尼推荐,担任洛杉矶爱乐乐团首席客席指挥,至1985年离任;1988-1995年继阿巴多之后,担任伦敦交响乐团首席指挥。1995年9月,MTT开始出任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不但就此结束了漂泊生涯,而且大幅提高了这支乐团的音乐水准,双方合作的马勒交响曲录音尤其受到乐迷的欢迎和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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