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4日，上音贺绿汀音乐厅举办了一台指挥系艺术指导专场音乐会。
在音乐学院的专业学习中，指挥的培养是别具一格的，相较于器乐或声乐教育，指挥的“乐器”是80至90人的大乐队，这在日常课堂教学中难以配备。所以，指挥的课堂教学全世界几乎一个模式，即两位指导老师弹奏两架钢琴来模拟乐队音响，与主课老师一并完成对学生的授课。
这样的形式对双钢琴艺术指导的要求极高，不仅要对不同时代、各种风格的作品和作曲家的创作意图了然于心，也要对指挥的技法和教学方式积累深厚。双钢琴艺术指导与指挥专业教师一样，帮助学生把从各学科中学到的技术综合到排演中，并共同检验效果、解决问题，最终提升学生在真实乐队面前自信和有效的操控能力。要做这些的前提是：艺术指导老师在弹奏过程中，边看谱边时刻盯着学生的双手，这种能力并非所有弹琴的人都有。双钢琴艺术指导的工作繁重而复杂，可谓责任不小、价值重大。
当晚，600余位听众目睹了这场由双钢琴所支撑的指挥教学表演，客观真实地了解了指挥的成长，既集中展示了指挥的课堂教学模式和幕后英雄，同时也让学生有机会面对大批的听众，展示自己的能力并锻炼了胆量，音乐会可谓是收获满满。
由这场演出也引起我些许思考：双钢琴艺术指导，实际就相当于乐队中的各个演奏员，如果大家都能够具备指导老师的学养，将乐谱烂熟于心，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注视指挥，切实体会指挥手势，把指挥的意图尽可能地贯彻于演奏，无论是在排练或音乐会中，都会是充满幸福的合作和心灵碰撞。
然而，在几十年的指挥经历中，我遇到的很多乐团在第一次排练时，总有些乐手是没有充分准备的，对乐曲不去整体浏览，更不要提分谱的练习。所以初次排练，演奏员往往是在视奏中疲于奔命，完全没有可能去观察指挥，这免不了乱作一团，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听到一堆杂乱无序的音响，难免让指挥失望，让准备好的演奏员绝望，对音乐本身所投入的感情亦自然化为乌有……排练前各声部分谱的准备好坏，是乐队演奏员职业精神和艺术良心的体现，也真实反映出乐团的职业化水平。我所接触的国外优秀乐团，印象较好的是与日本大阪交响乐团的合作，科普兰的黑管协奏曲节奏多变、音符复杂，第一次排练时，演奏员已经对自己声部的演奏部分十分娴熟，而且对整个乐曲都有所把握，研习总谱更是成为各个声部首席们的日常工作习惯，脚下放一本总谱的大有人在。建立于此的合作自然境界不同，我们不得不承认差距。面对这样的乐团，不好好做功课的指挥无疑是飞蛾扑火。我一直说，日本这个民族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尊重，因为它做事认真、纪律严明。
在排练中，管乐的演奏员看指挥的比例远远超过弦乐，因为这些声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任何失误都会直接导致乐曲的瑕疵，于是他们往往准备要充分得多。而弦乐队伍庞大，尤其是坐在后排的演奏员，碍于从众心理，总是盲目跟随前排。其实指挥的意图不仅通过手势来传递，更多的是眼睛和眉宇间的传递。我理想中的优秀乐手，是当指挥需要时他的目光已在，所谓“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眼神交汇之间，互通有无，彼此意图明确。无论是首席还是普通演奏员，都必须具备此种沟通能力，一个乐队中，这样的乐手越多，乐团素质越高，演奏质量也就越佳。
“看指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演奏员必须积累丰厚的经验、扎实的技巧，才有胆识、有意愿、有可能去看指挥。不然很可能看完指挥，音乐进行到何处都不知道，音符也丢了。
当然，作为指挥，更要做好充分的排演准备，并时刻关注乐队，而不是把脑袋埋在谱子里。我认为，指挥的功课越接近满分，给演奏员传递的信息量就越大，乐队里的“漏网之鱼”就越少，从而能更大激发队员的内在潜力。同时，指挥必须要有清晰明了的手势，尽可能减轻乐手死数小节的负担，让他们不在担惊受怕中演奏，有更大的空间和良好的心态去表达乐思。曾经有某位中提琴乐手告诉我，某指挥在排练时，由于舞蹈成份太多而图式拍点不清楚，大家不知道在哪里发音，音头总奏不到一起去。最后各声部首席们只得暗自达成协议：当其右手的位置在衣服自上而下的第三颗纽扣时，大家再发音……又如，国外某乐团首席的凳子比所有人高15公分，一问何故，原来赞助人喜欢自己动手，经常光顾要过过指挥瘾，出于礼貌，大家认真“陪公子读书”，看的都是首席的动作。可见作为指挥，应尽力减少演奏员不必要的猜测，构建一个清晰、通畅的双向沟通渠道。如果同事们还在因为你的手势不明而困惑，那还有多少精力去展现音乐艺术之美？
一个乐团，如果演奏员都能够经常抬头看指挥，指挥已经将乐谱装在心中，手势明确，那共事的基础一定是美好的。这种合作，为艺术灵感的碰撞、为音乐表演的理想境界提供了前提。对于中国的古典音乐，浮华不实、好高骛远无益，扎扎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才是长久。
京公网安备 1101140201152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