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1日晚,捷克爱乐掌门人指挥大师贝洛拉维克(Jiri Belohlavek)因病逝世的悲痛消息震动了世界古典乐坛,也令我处于深切的怀念之中。
在我敬佩的指挥大师中,对贝洛拉维克更有一番亲切之感。
这种感觉,源于一次与他面对面地谈音乐。
2014年的5月29日下午,对我来说那是一个特别兴奋的时刻,当晚将去听四个月前就买好了票的捷克爱乐音乐会,这是我至爱的乐团第四次访沪。
一份意外的喜悦是,一个月前我接到东艺的邀请,将与捷克爱乐的现任总监,当晚音乐会的指挥贝洛拉维克见面。
东艺共邀四位老乐迷,相聚在东艺环境优雅的地下室西餐厅里。
我们刚坐定,贝洛拉维克偕其夫人极富绅士风度徐步进来了,他那大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种特殊的童真和憨厚相,那是一种为了音乐,甘愿奉献自己的真正艺术家的气度和风范。
四位乐友都有一番与捷克音乐的情缘。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的张敏女士在她赴捷克旅游中,游览了一座小山,在山上与一位经营CD唱片的居民交上了朋友,聊音乐时选购了录有德沃夏克弦乐小夜曲的唱片。张女士还向贝洛拉维克出示她在捷克的母亲河——沃尔塔瓦河畔的留影。
中学语文教师冯齐女士,听古典音乐几十年了,最爱捷克作曲家的作品,爱到手机的呼叫声就是斯美塔那的《沃尔塔瓦河》。
70多岁的归国华侨戈登先生特别喜欢听贝洛拉维克指挥的音乐会,他每年赴英国探望女儿时,总要去聆听贝大师指挥的BBC交响乐团。
而我,上世纪50年代就喜爱上捷克爱乐录制的Supraphone唱片。
贝洛拉维克显然对我们四位古典音乐爱好者更是捷克乐迷十分惊喜,大感兴趣。他和蔼亲切,我们边喝咖啡边聊音乐。
冯齐女士问道,捷克国家不大,为何会有如此丰厚的音乐成果?
指挥家认为这大概是捷克人民都爱舞蹈,作曲家的创作灵感就源于那些民族舞曲,“骨子里的音乐细胞扎根于这个民族。”贝洛拉维克当即哼起德沃夏克《第六交响曲》第三乐章谐谑曲中清澈跳跃的富里安特舞曲节奏。
多听捷克爱乐就会发现,乐队的声音是在清新明快中显出精致。最能打动我的是弦乐声部,特别是奏起波尔卡和斯拉夫舞曲时,那种清脆悦耳又带弹性的跳动音响,伴和着木管的俏皮扑面而来,令人陶醉。
我就乘此机会请贝大师解开捷克爱乐与众不同的弦乐声部之谜:如此清澈而富有弹性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对此,贝洛拉维克认为,那是因为乐团很早就成立了,那时和外界交流不多,而捷克又是一个小国家,许多乐手都“师出同门”,因此弦乐的契合度、统一度,对乐曲的诠释方法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和谐。
我平时听乐,勃拉姆斯也是我的所爱,勃是德沃夏克的良师益友,勃的《匈牙利舞曲集》和德之《斯拉夫舞曲集》互相呼应。针对晚上音乐会节目中同时有他俩的曲目,我和指挥家兴奋地交谈起这两位作曲家作品的关联了。
贝洛拉维克认同我的这种关联,他胸有城府地说道,音乐会曲目如此安排不仅是他俩是好朋友。
德沃夏克的《第6》和勃拉姆斯《第1钢协》有非常相似的结构,前者是D大调,后者为D小调,乐感相通,特别是最后的乐章。
哦!此话大开了我的赏乐脑洞,原来古典音乐作品中调性变化的逻辑思维不仅运行于一首乐曲之中,也可体现在音乐会的曲目之间。
这场音乐会正是两位作曲家挚友的乐感在D的关系大小调上交融。
茶话会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贝洛拉维克谈了自己的音乐人生历程,也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安切尔率团造访中国和亚洲,是乐团历史上一次重要的演出之行。
当退休归国的华侨戈登先生问道:“你已获得国际声望,为何选择回到捷克执掌捷克爱乐?”贝洛拉维克回答:“和你一样,我热爱我的祖国。”
是啊,晚上音乐会的两曲“安可”,正印证了贝洛拉维克说的这句话。那是斯美塔那《我的祖国》中的“沃尔塔瓦河”,以及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