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对捷克作曲家安东宁·德沃夏克的认知一直存在吊诡现象。受前苏联音乐史论影响，我们总是戴着“民族乐派”的过滤镜去看待他，就像以此眼光去看待俄罗斯的柴科夫斯基一样。然而我们所知最多的德沃夏克又偏偏是他在美国期间写下的第九交响曲“来自新世界”和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其中主题元素采自美国多于捷克。还有他的十四首弦乐四重奏中最著名的第十二首，标题也是“美国”。我无意对此吊诡进行深究，只是希望在聆赏德沃夏克的时候，能够改变以往的偏颇，以主流音乐史的视角，对一位留下大量经典杰作的“非主流”作曲家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接受。
正像我们能够接受贝多芬、勃拉姆斯、布鲁克纳、柴科夫斯基、马勒和肖斯塔科维奇的全部交响曲一样，德沃夏克的九首交响曲每一首同样值得反复聆听。他的交响曲全集录音最无可争议的是斯特凡·凯尔泰斯指挥伦敦交响乐团和拉法尔·库贝利克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当然，如果有可能，瓦茨拉夫·纽曼指挥捷克爱乐乐团的本土录音也必不可少。从C小调第一交响曲“兹罗尼斯的钟声”开始听起，会不受干扰地专心感受德沃夏克另外的意境、他与德奥音乐特别是勃拉姆斯的关系、他音乐中的捷克元素、他内心的真实祈求等等，这才是最应该被推崇、被膜拜的德沃夏克。
全集之外，第五六七八交响曲都有非常优秀的录音可供选择。F大调第五交响曲是扬松斯指挥奥斯陆爱乐乐团，获得诸多大奖，录在同一张唱片的《奥赛罗序曲》和《谐谑随想曲》也挣足了分数。D大调第六交响曲和G大调第八交响曲有郑明勋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此前他还录了第三和第七非常迷人，这个第六和第八犹有过之。大气稳健，细节毕现，戏剧性的结构和温暖的音色，外表沉着，内在涌动奔腾的潜流，温柔的克制具有怀旧的感人力量。郑明勋的才华横溢在这个录音里展露无遗。
D小调第七交响曲和G大调第八交响曲有多拉蒂指挥伦敦交响乐团的“传奇发烧版”，录音年代较早，声音既凌厉又结实。朱利尼指挥伦敦爱乐乐团和爱乐乐团录制的七、八两首容易被忽略，但一旦听到，便是一连串的惊喜。
第八交响曲的新录音不应错过菲舍尔指挥布达佩斯节日乐团的录音，接近室内乐感觉的透明音色是诠释德沃夏克的新要求，迄今为止好像只有这个组合做得比较彻底，它的精干的编制、德奥风格的精确理性，完全没有东欧乐团的影子。第一乐章没有刻意铺张，节奏上简捷紧凑，短促有力。最动听的是第三乐章，前后对比强烈，开头的优雅谐谑到结束时已满是惆怅忧伤。弦乐揉弦幅度较大，别是一股滋味。第四乐章的热度显然不能和其他版本相比，但清澈的织体或许会令听者洞见作曲家更秘不示人的东西。
菲舍尔和布达佩斯节日乐团的另一张德沃夏克也要重点推荐，十首《传奇》，本来就少录音，再搭配《B大调夜曲》、五首《小画像》和《布拉格圆舞曲》，已是非常超值。不仅录音最新，格调高雅也最重要。演绎不乏民间风味，但冷静客观的叙述呈现的却是美丽而高洁的风景画。《传奇》的色彩并不见丰富，但每件乐器都很清晰，收止之间均包含诸多故事，透出深厚的底蕴。正是有菲舍尔这个版本，《传奇》变成一部十分耐听的作品了。《夜曲》和《小画像》更不常能听到，因此没有理由不封此版为最佳，布达佩斯节日乐团的弦乐有着很大气的娇媚婉转，高音区的泛音如仙境般美妙，真不知德沃夏克还有多少如此动听的旋律还未被我们听到。
具有传奇悲剧色彩的匈牙利指挥家凯尔泰斯虽然生命短暂，却留下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德沃夏克，九部交响曲全集之外，我们还要听他的《交响变奏曲》、《谐谑随想曲》、《D小调木管小夜曲》、《胡斯教徒序曲》、《奥赛罗序曲》、《狂欢节序曲》和《“我的家乡”序曲》等，这都是最真实可信、最感人肺腑的德沃夏克，仅凭这几首作品，他作为捷克历史上最伟大的作曲家便当之无愧。
关于在作曲家生前便广获好评的十六首《斯拉夫舞曲》，我将有专文评介，只可惜少了凯尔泰斯的版本。德沃夏克晚年迷上捷克童话，几乎把乌尔班童话集翻烂，并以极高的效率和不可思议的灵感谱写了《正午的女巫》、《金纺车》、《水妖》、《野鸽》四首交响童话（也可叫“交响诗”）。凯尔泰斯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是无可替代的版本（可惜缺了《野鸽》），我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给她听这个，那种奇幻瑰丽的音响色彩和扣人心弦的交响叙事给女儿带来的想象刺激和听觉喜悦，至今回味起来仍美好无比。我是否可以这样说？如果听不到这四首“交响童话”，对德沃夏克的理解便非完整。
本来还想再写写德沃夏克的协奏曲和室内乐，但那已经可以做另一篇文章存在了，何况还有他的《安魂曲》和《圣母悼歌》也都是感情真挚、直指人心的圣乐杰作，更不要说歌剧《水仙女》亦完全可以列入音乐史最伟大歌剧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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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具恢宏的气势和优美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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