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盆景与巴托克“乐队协奏曲”
老友潸然 于 2014.06.20 15:15:57 | 源自:中国音乐学网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01.00/1

中国人都看过植物盆景。那些原本生长在极端恶劣环境中的植物,为了求得生存的空间,左挣扎,右钻营,硬是从石头夹缝里挤出了立足之地,从而造就了千曲百扭的形体;人们将这些天然形成的奇异植株移栽进了花盆,成为艺术品。面对这些盆景,让人在感慨生命的顽强之美时,油然而生了些许敬意。

有言道:“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天然的奇异植株毕竟是较难寻觅得到的,于是某些具有虐待狂心态的人便“创造”了种种“酷刑刑具”,硬是让本能够正常生长的植株受尽折磨后扭曲生长,制造出一盆盆人工盆景。然而,人们面对这些个人工盆景能够感受到的,除了被扭曲的人性之外,只剩下欲哭无泪的腻歪。

听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的“乐队协奏曲”[有时也译作“管弦乐协奏曲”],让人能够最多联想到的,恐怕就是那些生长在石头缝里的植株了。有机会去走一走名山大川,你会看到许许多多悬崖峭壁上的生命奇观;此刻,戴上耳机,打开巴托克的“乐队协奏曲”,你将深刻领会这部作品的精髓。 

  • 乐队协奏曲共分五个乐章。特别是第一乐章用了三个层次表现人们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所经历的心理考验。

    引子,用一连串纯四度音程构成的音阶,背景音响有如鬼哭似的阵阵阴风在轻轻掠过,很不平凡的营造了让人感觉怪异的环境,应当是在描述特殊时代背景中的阴森恐怖气氛。

    长笛在高音区怯生生地奏出迷茫无助的,呼号似的第一主题(这是出自一个同样很怪异的调式音阶组合的旋律),经由弦乐队在低音部不安的呼应之后,木管部小心翼翼的加入呼号,加上弦乐低音部逐渐增强的骚动,似乎在展现一幅刚刚遭受灭顶之灾的城市废墟中,幸存者慢慢集聚的景象。突然,弦乐队在高音区发出了被挤压出来的嘶喊,带着哭腔,带着悲愤;一声悲号,喊出了被挤压的生命那顽强的求生欲望,之后,悲号的语句演化为一连串愤怒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啊,人们有理由质问冥冥在天的命运主宰,我们为什么要遭遇如此非人的境遇。

    用人们备感陌生的音乐语言来表现极度恐惧气氛中人们的表现(如果是用正常语言来叙述的话,应当也是一种怪怪的词语组合),这恐怕是为了贴切表现特殊社会现实中人的真实感受和真切反应。我想说,巴托克在这部作品中并没有如某些乐评人士所说的使用无调性手法来进行创作,因为我们还能够捕捉到一些大段大段的,建立在某个基本音高基础上的主题陈述,由于基本音高在不断的变化,加之调式的奇特组成,所以有调性上的不确定感(类似于频繁变调的情形)。

    第一主题按照人类心理活动的逻辑陈述,由惊恐,到小心呼救,悲号嘶喊,连声质问,完成了思想背景和氛围的塑造后,一个有着揭竿而起意味(同样是用了一种怪怪的腔调)的主题横空出世。抗争意味的第二主题表现出一种倔强的反叛情绪,但只是一种自然的心理反射,并没有解决人们失衡的心理状态;接下来,第一主题继续沿着心理逻辑的需要变异而生的音乐似乎纠结在一种对悲惨境遇的由头反复求解的状态,但这种肯定无解的探索带给人们的只能是加倍的痛苦。

    长号一声振聋发聩的宣示(一个引人注目的第三主题,有分析说本作品第一乐章是奏鸣曲式结构,此说值得探讨,因为很难在作品的结构中找出传统奏鸣曲式的构架,)给人以心头一亮的感觉,结束了人们心理上近乎病态的执拗,第一层次的三个主题全部亮相。从结构上看,第一层次以第一主题按照心理逻辑的发展为线索,不断改变着情绪,从而串起了第二和第三主题,形成ABAC格局;而且,这个第一主题不仅仅在陈述,还在不断的变化展开,(如果硬要说他是奏鸣曲式结构的话,这个呈示部的主部和副部的界限也就太复杂了点),这应该是表现上的需要使然。

    第二层次的叙述以一个新出现的第四主题加上第二和第三主题的轮番展开来表现不同的心理状态。首先是第四主题的陈述,竖琴伴奏下的长笛和双簧管相继轻柔的奏出富于韵律感的对美好事物的回忆与憧憬之情,但显得小心翼翼,弦乐组低音部一再出现否定的声音,似乎表明这已是一种奢望。接下来,第二主题展开表现抗争情绪,仍旧是一种心理上的反叛冲动,虽多了一点韧性的味道,但很快就偃旗息鼓,陷入彷徨之中,似有底气不足之感;当第三主题展开来表现一种很有气势,并很有希望的抗争情绪时,力量的对比似乎出现了变化,第三主题应是脱离了心理层面的一种现实性抗争因素,人们的信心明显占了上风。

    到了第三层次,第四主题再次展示对美好事物的憧憬之情,这一次没有了否定的声音。尾声,也是第二主题的短暂再现,抗争的热情明显趋于强烈状态,第三主题辉煌预言着美好未来的曙光,结束了第一乐章。

    结构上第二和第三层次都是DBC格局,与第一层次的ABAC格局相比简洁了许多。纵观整个第一乐章,假如从主题形象的性格特征来区分的话,一个以恐惧、凄惶、憧憬等显示柔弱一面性格的主题群(AAˊD)和另一个具有抗争意味的强势性格的主题组合(BC)形成的对比主题的呈示、展开、再现的过程,而且还蕴含着对比主题从起先的各自表述相互矛盾的情绪,到后来的情绪逻辑上的趋于一致,倒也符合奏鸣曲式的套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巴托克在结构上的创新手法已经远远摆脱传统的约束了。 

    不要以为,身为20世纪著名作曲家,巴托克在“乐队协奏曲”中所用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音乐语言必然是一种时代潮流裹挟的现象;当我们听到作品的第五乐章,在圆号令人振奋的宣告声刚一结束,饱受严酷压抑的灵魂,立刻酝酿起充满活力的爆发,就像干柴遇到了火星一般,弦乐队极快速地奏出以匈牙利民间舞曲为素材的强烈躁动情绪时,我们就能明白,怪怪的音乐语言只是应表现上的需要所特设,有什么样的需要就用什么样的音乐语言这正是音乐大家的风范。我们常常会质疑20世纪的音乐缺少了巴洛克时期典雅美丽的旋律,这可是忽视了音乐家融入社会现实,体验人生苦难,在音乐表现领域的探索。巴罗克时代崇尚唯美,音乐已经成为上流社会脸上厚厚的一层脂粉;假如巴罗克时代的音乐家走出贵族的宫廷,走出教堂,以自由之身、民权思维去体验和表现社会底层的生活,恐怕我们能听到的音乐就将是另一种风格了。当然,在创新思维的支配下,没准会倒过来,形成近现代音乐作品崇尚唯美的潮流也不是不可能的。

    巴托克是二十世纪音乐奇才,他的“乐队协奏曲”创作背景,显然与纳粹德国二战期间在欧洲的暴行以及作曲家自己遭迫害的亲身经历有关。历史再一次证明,生命比任何邪恶的暴力都强大,正如石头缝里倔强生存着的植株,生命的顽强永远让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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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时间国家大剧院5月的中国交响什么节,广州交响乐团演奏的这首,我第一次听。这首音乐如果录音好的话,绝对是试音极品。由于是乐队协奏曲,所以每个主要乐器都有作为主角的乐章或片段,定位和声场的感觉都极好。而且巴托克本来就喜欢一惊一乍,动态也不错。

    发表于2014.06.20 18: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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