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1月16日晚上陈萨为纪念肖邦诞辰200周年而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独奏音乐会之后，发觉格律诗由于合辙与对仗的制约而不能用来形容那天晚上我起伏的心情。陈萨选择了十首作品，而返场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则代表了她音乐会音色中的一切，既有疾风骤雨，又有细雨和风，也就是里尔克诗中所说的，是无畏，也是温柔。陈萨以圆舞曲中昂扬式的步履走向后台的中途，为了回应全场热烈的掌声不得不返坐到钢琴旁，她的这曲即兴，为的是让上下半场温柔与无畏的融合，几近完美。

看得出陈萨选曲的侧重性，上半场除了两首夜曲，其他六首不是波兰舞曲，就是玛祖卡舞曲和圆舞曲，而下半场则以b小调第三奏鸣曲为主。看到节目单的时候我就想上半场的最后一首为什么是拉威尔钢琴版的《圆舞曲》，听了第一首《升f小调波兰舞曲（作品44）》开始部分的狂放与豪迈，我才知道陈萨的前呼后应原来是匠心独具，在蓝色长裙的气质里，陈萨所有的舞曲，就像海洋。

比起某些国外交响乐团在国家大剧院令人失望的上座率，陈萨让很多爱听她弹琴的人们在心灵上得到满足，尽管有空出的座位，但作为独奏音乐会而言，我们有很多惬意的理由为陈萨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感到欣慰（这让科瓦塞维奇在中山音乐堂的音乐会也需要侧目）。在两首夜曲的情境里，全场听不到音乐厅里任何一声由于冬季而导致的喉咙不适（这是大剧院对于咳嗽的另一种解释），演奏《夜曲》之前，穹顶上的灯光调到了最低限度，陈萨在暗色中走近钢琴并开启了放置在钢琴上三个灯泡一组的欧式台灯的开关，她把人们的心情吸引到与《夜曲》的名称相贴切的境域，不仅仅是因为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曾经说过“艺术不能表现黑暗，”更是为了让我们聚精会神地回想起记忆深处有时恬淡有时又悲悯的某些情怀。陈萨选奏的的第一首降b小调的夜曲（OP.9.1）犹如胡内克所说的“神秘的忧郁，”在那个不安的短小的时段里，陈萨以她的柔美将这个感伤变得精巧和雅致，而音乐会里很少能听到的降E大调（OP.55.2）夜曲是肖邦题献给一位靓女的，陈萨创意的独特和演奏出来的美妙，就像陈萨把她自己的梦境给我们打开了一样。

钢琴演奏家 陈萨（Sa Chen）

《b小调第三奏鸣曲》让陈萨的下半场复述了上半场两首夜曲的境界，尤其是第三乐章的美轮美奂把我无尽的思绪流到了脉脉的彼岸，陈萨一定知道她的这个乐章让很多人都感到似曾相识，也让里尔克的诗句幻化成肖邦的名义：

恍若一位少女，从歌唱到古琴；这和谐的幸福中飘然而出；散发清辉透过她春天的面纱；把自己的眠床铺在我耳中

听不到陈萨的任何炫技。陈萨的强音在拉威尔的《圆舞曲》里淋漓尽致，她的半音则在第三奏鸣曲里表达出了角度不同的缥缈而神奇的思想。返场时作为嘉宾登台演唱填写了英文歌词的《E大调第三练习曲》的范竞马就说陈萨是他心目中的国内最好的钢琴家，“她不是用指尖而是用心尖在弹琴”这句话很真诚，因为只有用心尖去弹奏，琴的音色就都是情感，而不是情感以外的其他因素。听了陈萨包括独奏、伴奏、四重奏和协奏曲的多场音乐会之后，我越来越倾心她在她的最新一张专辑里送给我们的一份份令人惊喜的美意，在晚上的音乐会之前我特意将普列特涅夫的《图画展览会》拿出来与陈萨“较量”了一番，结果发现陈萨的刚柔相济竟然建基于她高超的自信，这与她在上半场里的很多音型如出一辙，而上半场的变奏与和弦又和她的专辑内外呼应，让她的浪漫主义永远都显得可亲和可爱。

在琴键上不事雕琢的陈萨通过她的玛祖卡舞曲让灵魂跳舞，通过她的圆舞曲让美学变得更加引人入胜，她的触键所飘逸出来的美妙既像短诗，又与十四行诗异曲同工。胡内克说肖邦“使我们看到了一个美妙的新宇宙，在那里，只有爱统治着一切。”陈萨的琴声让我们的屏息凝神自始至终都感受了爱的温暖，就像整场音乐会里大家被感动的感觉一样。陈萨抑扬了肖邦的激情与细微，在2010年开端了中国人对于肖邦200年的纪念，当我们回味陈萨的舞曲夜曲和奏鸣曲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济慈的诗：

“仙境的窗扉，窗下涌动着神奇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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